纽约是个鬼地方。1%的最富阶层在这里聚居。但是，如果你要是在这1%的阶层中垫底，纽约就有点住不起了。想象一下你有四十多万的年薪。在曼哈顿买个一卧的公寓，就要近百万美元。成家有了孩子需要三卧，则二百万美元要准备好。最近《纽约时报杂志》上发表一篇文章，标出了典型的精英保姆的价码：年薪18万美元，公寓月租3000美元，另外还要有圣诞节的奖金。

保姆达到这个身价，可以相当快。文中的核心人物是一个巴西来的保姆，从小很苦，但哄孩子有天份。九十年代刚刚到加州当保姆，一周就挣100美元。2002年开始通过纽约一家高档保姆公司找工作，年薪立即达到8.5万美元。如今，她挣的就是前面提到的价码。各种福利加起来，已经富富有余地跃入年薪20万的阶层，比一般的儿科医生收入还高。她现在已经给每个家人都买了房，自己在巴西有海滨独居。她自豪地说：“我家里不再有穷人了。”

保姆身价为何这么高？主要是“新富”在纽约太集中。美国富人有“新富”“旧富”之分。这两拨人甚至居住的地点都略有不同。“旧富”往往指继承了世代财富、或早已功成名就之人。这些人基本不用再工作，可以归隐乡间，和家人相处的闲暇时间也多。“新富”则是刚刚创业出来的，比如乔布斯，正处于事业的搏斗中。这些人经常是超时工作，居住地点也必须离工作地点非常近。华尔街其实就是这些人的一个“前线”。当然，因为是“新富”，许多人还比较年轻，孩子往往还没有上学。把精英保姆的价码抬高的，主要是这些人。

精英保姆身价中的种种因素，除了善于带孩子外，最重要的恐怕就是对所服务的家庭有着百分之百的献身精神，一切安排得仔细周到，使繁忙的父母不再需要为孩子操心。另外，这些保姆还必须具备其他多种素质，比如能作一手好菜，能说法文；最近随着中国的崛起，能说中文也成了保姆的卖点；能骑马驯马，能驾船……. 凡此种种加起来，你最后就发现，称职的候选人实在太少，非常供不应求。

“新富”是自己奋斗出来的，深感“素质”是多么重要，对自己的孩子，从一生下来就不敢放松，因而对保姆特别挑剔，好保姆立即身价百倍。不过，这种起跑线上的竞争未免有些神经兮兮。哥伦比亚大学儿童与家庭中心的主任Jeanne Brook-Gunn指出，关于保姆对孩子的影响，学术上目前几乎没有任何研究。倒是不久前，一位早教专家出来就保姆问题现身说法：她年轻时候是个非常优秀的保姆，给一家富人看孩子。时间长了，孩子对她比对妈还亲。一次随主人家出去旅行，孩子玩儿的时候受了点小伤，妈妈怎么安慰也不行，可是一赖在她怀里马上就好了。妈妈当时脸色就阴郁起来。第二天，那位当妈的慷慨地把合同内的钱全付清，请她立即走人，虽然合同还远没有到期。显而易见，那位妈妈突然意识到，一切都依赖一位超级保姆，自己的孩子等于白养了。

纽约保姆奇货可居，造成了一个奇怪的市场。当然，普通许多保姆还是15到18美元一小时。Jeanne Brook-Gunn教授在哥伦比亚大学专门研究儿童和家庭的一位研究生，也在课余当保姆打工，一小时17美元。这是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移民保姆都能挣得到的。如果说保姆属于早教领域的话，这个领域的教育附加值可以低到零。这样的领域在当今的世道几乎已经找不到了。不过，这位研究生只愿意为她喜欢的父母工作，而且对方必须给她足够的时间专注于自己的学业，不去无条件地扮演母亲的替身。

所有这些，也许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许多“新富”成功的代价：她们把自己的生活、自己的天伦之乐都外包出去。二十世纪后半期大盛的发展心理学的“依恋理论”认为，孩子和父母之间的纽带，是孩子一生心理健康和智力发育的基础。从理论上说，孩子和保姆也能建立健康的依恋纽带。但是，保姆不可能跟孩子十几年，最终还是无法替代父母。你不管把保姆的价钱炒到多高，世上有些东西，还是钱买不到的。

作者：薛涌